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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关于流言的故事

    尉迟文晚上从东宫出来的时候,本来只想小酌一杯,就听到旁边桌子的人在说——

    “于若菊那个女人,长得还算标志,但这心思,不可小觑呐,故作清高写首针对牛平安的词好像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实际上了?就是想借着牛平安扬名罢了,你信不信,过不了几天,她就又有新词会出来。”

    尉迟文当即冷笑:“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一句话试试我会不会让人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他顿了顿,眉心紧锁片刻,又乍然舒展,似下定决定般,直接让姜武过来。

    尉迟文很讨厌引火烧身这种事情,但有些时候,也不得不这样做。

    第二天,东京城就又出现了一条流言,尉迟大人认为牛平安不是个东西,像他这种抛弃过别人的人,根本不配和他人讲感情。

    这个流言一出来,热衷于讨论这件事的人更多了,毕竟尉迟文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

    铁喜都亲自出面,让尉迟文别瞎掺和,官家倒是对此很有兴趣,觉得尉迟文是个不错的小子。

    官家讨厌柳三变,如今模仿柳三变成名的牛平安,自然也是他厌恶的对象。

    一些人在私下讨论,于若菊这个女人,估计早就是尉迟文的人了,否则尉迟文何必这样维护一个戏子。

    这下很多人就明白了,为什么于若菊会毫不客气的和牛平安划清关系,原来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这个观点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甚至连一个官员都冷笑的用这句话嘲笑尉迟文不知轻重,尉迟文冷笑的回应:我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看好她,是她优秀,你算什么?老子连个正眼都懒得看你。

    也有替尉迟文开脱:于若菊是盛源酒楼出来的,盛源酒楼是哈密的财产,尉迟文自然要向着于若菊说话。

    但很快这个流言就被打破了:牛平安也是盛源酒楼的人。

    尉迟文毫不客气的回应了这个问题:牛平安也配和哈密联系在一起?

    一连串的反应,铁喜到底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约莫半个小时,正在屋子里撒气的尉迟文,就被铁喜叫到了东宫。

    铁喜郁闷的厉害:“至于吗?你之前不是说咱们要低调行事吗?”

    尉迟文怒火中烧,毫不客气的回答:“风花雪月不算低调?把于若菊换成赵姝怎么样?”

    “赵姝又不会写词。”

    “没事,我可以教她。”

    “……”铁喜无可奈何:“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简单的很,”年轻男人长吸一口气,口气不容置喙:“从现在起,我不准备再让她这么随意了,我得看着她。”

    当天夜里,于若菊平躺在床上,心无旁骛地看着书。

    能听到门外偶尔有低低的聊天声,都和她有关系。

    于若菊均未搭理。

    阿茶反坐在凳子上,听着大门外的声音,问:“于若菊,你不去说点什么吗?”

    于若菊翻了一页:“不去。”

    阿茶从小就在盛源酒楼长大,在琵琶方面很有天赋,也是岳玲奇看好的苗子之一。

    女孩垂眸想了想自己今天在外面听到的流言蜚语,后背发寒:“那些人说的话也太脏了,我都受不了。”

    “能有多脏?”于若菊斜去一眼。

    阿茶不好意思念:“反正就是特别脏,我当时没忍住反驳了一句,结果那些人都说……算了,不提了。”

    “不过,”阿茶还是好奇:“那天你怎么做到一点都不紧张还能当场做首词的啊?”

    “兔子急了咬人。”

    “你又不是兔子。”

    “狗急跳墙。”

    “……”

    阿茶无语的点点头:“被你这么一弄,那你以后还写不写词了?”

    “写。”于若菊视线落回书页里:“为什么不写?”

    “牛平安给你写的就不要啦?”

    “对。”

    “哇,你真的太厉害了。”

    女人天性就是喜欢探索,阿茶喝了口水,继续听外面那些人如何小声的议论于若菊。

    但阿茶很快发现,乌烟瘴气的各种流言有一股小小的,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人非常坚定的维护于若菊,态度很是鲜明敞亮。

    并且成功帮她转移了起码大半的注意力。

    阿茶觉得他名字很熟悉。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脑中第一个浮现的画面,就是就是那天中午……

    阿茶望向床上的女人:“若菊,那天来我们这找你的那个尉迟大人,就是太子东宫的尉迟文吧?”

    轻搁在书本上的指尖一顿,于若菊回:“嗯。”

    “我真的特别好奇”阿茶把下巴放到桌子上:“你和他什么关系啊?也是同乡?反正肯定不一般吧。”

    于若菊没接话。

    “他这个人太有意思了,”阿茶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些传闻,一字一顿的念出来:

    “怎么,许你们喜欢一个废物,不许我喜欢美女?”

    “不错,我今日就是仗势欺人又如何?你再多嘴一句,我今日就把你的腿打断,无非赔你一些银钱又如何?”

    “又如何?我是我,太子是太子,我有什么问题,尽管让太子处理我,但你有这个本事吗?”

    “嗯?没错,我就是讨厌牛平安,官家也不喜欢他,怎么不敢说官家,只敢在这里跟我叫唤?”

    ……

    阿茶自己说着说着都给逗笑了:“哈哈哈他好有趣啊,这些话听着也太爽了。”

    于若菊:“……”

    女人想继续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自打知道尉迟文在外面没头没脑地给她出头和争辩后,她就格外心烦气躁,一个字都阅不进去。

    怎么会有这种……丝毫不考虑自己身份的高官呢?

    思前想后,于若菊坐起身,下床,披上衣服就离开屋子。

    停在空无一人的小院子里,于若菊喊来了这段时间一直给尉迟文当传话筒的小厮。

    小厮听到于若菊的话,脸上都笑开花了,能想象到,尉迟文听到这个消息,会多高兴,到时候赏赐也不会少。

    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面墙而立的于若菊回头,见到了站在院子尽头的男人。

    他顿在原处,将走未走,在微微喘息。昏暗烛光下,男人的身上像是绕了一层光。

    他一直注视着她,漆黑的眼睛里,和以前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没有半点改变。

    于若菊垂下手,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两人一上一下,在这个角度,对望半晌。

    男人脸庞上,渐渐露出了情不自禁的惊喜笑容。

    他不再原地停留,快步冲她走上来,不等于若菊说一个字,就把她一把拥进了怀里。

    尉迟文抱得非常紧,紧到让于若菊甚至感到有些窒息。

    于若菊能感觉到他的下巴蹭着自己额角,她也能感受到男人的那些这些天积攒下来,微微刺痛。

    于若菊试图移开脸,与他拉开几厘米距离。

    “于若菊,”尉迟文审视她少倾,本来抓着她背部的一只手,忽然松了些,将额头到她后颈:“你是不是猜到我会来啊?”

    他问着,突然将手移到她的头顶。

    隔着衣料,尉迟文再一次把她摁回自己胸前,十分亲密,不容拒绝。

    “现在全东京都知道你写的那首词了,”耳边全是男人调笑的语气,温热的气息:“如果走在外面,十个人里估计八个人能把你认出来。”

    “喂。”

    抱太久了,于若菊试图挣开,不料尉迟文还是紧紧扣着,语气挟裹着经年不变的调笑:

    “有没有觉得我力气大了?这段时间我去军中练了几天武。”

    语气十分自豪。

    “一方面是为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主要就是为了能把你抱起来,”说着说着,自己先在那咬牙切齿:“免得有人说我没力气,连个女人都抱不住多长时间。”

    于若菊偏了偏眼,抿唇遏制住那些要冲出来的笑意,故意冷声问:“你要抱多久?你以为在这里就没人看得到?这院子住的不止我一个”

    “我知道有其他人,”尉迟文立即放开他,扬眼冲角落对角落偷看两人的人挥了两下手,再回首,他一脸郑重其事:

    “行了,别担心,已经处理好了。”

    继续把女人搂回来,继续抱,怎么抱都抱不腻。

    于若菊:“……”

    这个男人实在是没完没了,于若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抱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再等会儿。”尉迟文瞄了眼天色:“反正现在全东京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于若菊:“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没有,所以我们这算是私下行动,”尉迟文颔首:“等什么时候有了名分,才叫和好。”

    “……”面对他的话,于若菊无言以对。

    “你要是怕那首词还气不走牛平安,”尉迟文—脸跃跃欲试:“我来出手,放心,绝对用合情合理的方式,让他彻底消失在东京城。”

    于若菊瞥他眼:“你确定你的合情合理,是我知道的合情合理吗。”

    “结果一样就行了。”男人还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叹气:“他的过程不重要,我们的过程才重要。”

    “……”

    她就知道,尉迟文这个人把皮剥开,骨头里面都是吃人的。

    她无言以对。

    于若菊不再看他。

    尉迟文勾起嘴角,突然轻呵呵笑出声,然后深吸两口气,强令自己正色。

    “笑什么?”

    “没什么。”

    “说。”

    “我高兴不行?”

    于若菊转过身:“你可以回去了。”

    “这么早回去,我肯定会被那些畜生嘲笑。”

    “……”

    “你讨打?”是可忍孰不可忍。

    尉迟文立刻倾了上身,把侧脸送到她眼前:“来,用力。”

    于若菊站在那,面无表情,她本就不是真的想动手。

    “不打了啊?”男人猛回过头,他的脸,忽地近在咫尺,漆黑的瞳子映出她的身影。

    没有任何来由的,于若菊心跳漏拍,刚要戒备地后退两步。尉迟文已经极快凑上前去,在她唇上亲了下,—掠而过,然后直起身,挑唇看她,表情满足。

第七十八章 站在阳光下才让人放心

    “……”

    “……”

    于若菊呵气:“我今天就不该找你。”

    “你不找我,我也准备过来,”尉迟文敛了些笑意,目光变浓:“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我。”

    “……我只想一个人。”

    “可以,明天我就和我姐商量一下改名的事情,尉迟人也不是不行。”

    “……”

    尉迟文盯着她:“我是不是得走了。”

    “是。”

    “那再抱—下?”

    “不行。”

    “那些流言,你别放心上。”他一直都没有放下心。

    她听都没听,更别提记挂,只是……于若菊下意识回:“我只是担心你,你的身份不一样,有些事还是要三思后行。”

    “没事,无非就是害太子被官家训斥几句,无所谓的事情,反正挨骂的不是我,”明明听得心情愉快,尉迟文面上还故意皱眉:“而且我做事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如果天天窝在院子里不出现,不惹事,恐怕才会惹得某些人担心,弄出更多麻烦。”

    她听不懂,但她理解,于若菊彻底无奈:“那也不至于……。”

    “至于。”尉迟文拿出手机:“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如果清楚了才明白,有些小动作会让你比吃了屎还要难受。”

    “……可以了,不要给我说这些事情。”

    “好,好。”

    尉迟文点点头,不想再插科打诨,问出了今天的主要目的:“你还生气吗?”

    于若菊嘴唇抿了下,掀眼:“你呢。”

    “什么?”

    她把—样的问题推回去:“你还生气么?”

    像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别闹了,我怎么可能生你气?!”尉迟文声音忍不住拔高几分:“这种没必要问的问题,以后别问了。”

    于若菊攥了攥手指,再看回去时,她启唇道:“……都是我的错。”

    她从没主动与人道歉,每回这么说,都很不适应。

    “然后呢?你准备说,让我以后别来找你了?”尉迟文表情一下变得有些阴郁。

    于若菊莞尔,是真实坦白的笑意:“没有,只是这些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望向他,脸上的表情寡淡和静:“尉迟文,这世间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你还真准备赶我走?”

    —些久违的温柔自她心底升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不应该说那些话。”

    她微微垂下头,“我应该多为你着想一点,而不是只想着自己。”

    “可以了,别说了。”尉迟文显然没料到于若菊会说这种话,他的感觉就是于若菊要和他彻底做了断:“是我做的有问题,应该提前和你知会一声,毕竟牛家村也是你的祖地……”

    “我说的不是这个。”笑容在女人脸上变得浓郁了一些:“我说的是在你对我这件事,还有我对你这件事,与牛家村无关。”

    “那就打住,”尉迟文打断她:“我知道,这样吧。以后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而我,只在你遇到没办法解决的事情时才出手,除此之外,绝不掺和,可好?”

    这个人其实什么都明白。

    于若菊不再多言,点头算默认。

    尉迟文回归最开始的话题:“马上就要打更了,再不回去今晚就是真的回不去了,所以你不再抱我—下么?”

    于若菊嗤笑—声,不假思索,环住了他的背。

    男人反手拥紧她,语气带着埋怨,说自己这些天遇到的事情。

    “可以吧?”于若菊听了半天,开口问。

    “再抱一会儿。”

    “你不是说再不走就回不去了吗?”

    “已经不想回了。”

    “你讨打?”

    “那你打……哎,你还真打啊,手劲儿怎么还这么大?”

    …………

    送走尉迟文,于若菊往屋子里走。

    没有促膝长谈,没有充满火药味的对峙,他们冲动的开始,又鲁莽的诀别,到这一刻重回自然,反而简单的让人有些不习惯。

    走着走着,于若菊突然觉得自己衣服里沉甸甸的,有些异样。

    于若菊把手探到腰间,出乎意料的,从兜帽里摸出—只纯黑木质盒子。

    什么时候放到这里来的?

    她蹙眉,打开来—看,是一枚珠花。

    与此同时,小厮兴高采烈的跑过来,鼓囊囊的怀里能看出,尉迟文的赏赐一定不少:

    “你的就是你的,概不收回。”

    于若菊细细看了回掌心的珠花,漂亮的珍珠,耀眼的黄金。

    于若菊失笑,这不就是她那天丢下的珠花吗?

    …………

    后面一天,牛平安在酒楼里好好讲了自己和于若菊以前的故事,还很潇洒的饮酒作诗,看似为于若菊开脱,实则在煽动许多人更多的怒火。

    一些知道于若菊和牛平安往事的人站出来,将他们的事无巨细的说出来,还说了于若菊如今有多么好命。

    所有人眼中,于若菊就是攀上枝头的凤凰,想要彻底和旧情划清界限。

    岳玲奇始终关注着这些事情,但她没想到尉迟文会参与其中,更没想到牛平安竟然不和她们商量,—声不吭就在另一家酒楼讲自己和于若菊以前的故事。

    最沉默的,反而是于若菊这个女孩子。

    之前请牛平安和于若菊的酒楼掌柜也站出来证明,于若菊的确是现场作词,没有半分虚假。

    很多人都不信,一个以前都没怎么读过书的女人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里现场作词,牛平安明显被摆了—道。

    岳玲奇紧跟其后,替于若菊证明。

    然而依旧没什么人相信,毕竟尉迟文替于若菊撑腰的太明显,没有背景的牛平安只能吃大亏……

    很快,有人注意到,尉迟文已经很久没发过声了。

    很多人都高兴,认为尉迟文是被太子警告了,但没两天,尉迟文就出现在一家酒楼中,当众讽刺了那些辱骂于若菊的人。

    为此,尉迟文的名声一落千丈,但后者并不在乎。

    人—旦立于某种高度,对那些井底之蛙,都会变得不在乎。

    收到于若菊气腾腾质问他怎么不听话的信件,尉迟文坐在书桌前,一个劲儿的笑。

    训斥亦是牵挂,流言蜚语又何妨,他无所谓。

    但也拜这次事件所赐,于若菊做的词迅速被所有人传唱。

    阿茶对于若菊平淡的反应很是意外,她说,“于若菊,我觉得你不是一般人,要我被这么骂,我估计都不想活了。”

    于若菊靠在椅子上,喝着茶,心不在焉笑了笑,没有回话。过去她爹骂的比这还凶呢,何必在意那种一辈子都未必碰上一面,无关紧要的人的话?

    对她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很快,不过两天时间,于若菊的事件,还是出现了变化。

    其实,岳玲奇手里一直捏着张王牌,就是于若菊一直以来自己做的词曲。

    牛平安编写的所有词曲都来自于若菊的词曲,所以当这些词曲被放出来后,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到于若菊的才华。

    不高雅,很俗,但很接地气。

    雅俗共赏,于若菊的才华并不比牛平安差,所以现场作词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很多人也迅速明白过来,岳玲奇明明手里早就有这些,却不站出来,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于是很多人开始辱骂岳玲奇不是东西。

    徐怡曾问过岳玲奇是不是现在就让于若菊成为头牌。

    岳玲奇立即摆手否定,她觉得不是时候,还得再看看于若菊的想法。

    于是,牛平安就从之前功成名就,回来寻找爱情的悲情才子,变成了为了追求高度,抛弃他人的混账。

    牛平安忍无可忍,单独找了趟于若菊。

    “这个和你有关系吗?”

    一个中午,在盛源酒楼的一个房间里,两人对面而坐,牛平安直截了当的问道。

    于若菊扫了眼,皱眉,随后答:“没有。”

    牛平安审讯般看她少晌,才说:“我估计也不是你,但为什么这么清楚我俩曾经的事?”

    他给出另一个猜测:“是尉迟文吗?”

    毕竟那个人对他的厌恶早就放在了明面上。

    “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牛平安,”于若菊抱臂,倚回椅背:“我没跟他提起过你,他更不会和我提起你。他根本不知道我们曾经的具体关系,对你当初离开的原因,他也没兴趣知道。”

    她毫不在意,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我向你道歉。”

    于若菊眨了眨眼:“没关系。”

    牛平安疑惑。

    于若菊单手拿起面前茶杯:“如果不是你的例子,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也有这个能力,有一天会被叫做才女。”

    “因此我得到所有人认可,可以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她认真的看着牛平安:“我要感谢你才对。”

    这话激起了牛平安心里的波澜,他诧异地盯着于若菊,仿佛在看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可她的面容又那样熟悉。

    周身的气质,又与上回在张小七汤饼店那里所见到的截然不同。

    她已经变了,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

    牛平安也清楚他在怕什么了,就现在,于若菊看向他时,眼底那种毫不在意,居高临下的眼神。

    她看来,他的才华和她相比,不值一提。

    不知不觉,这个以前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女孩儿,早就煽动翅膀,落到他无法企及的梧桐木枝上。

    无论才华,还是气度,他都已远远不及她。

第七十九章 东京风色

    半个月后,于若菊的事彻底尘埃落定。

    尉迟文让王志从中作陪,私下和岳玲奇一起吃饭。

    安静的房间里,方一落座,岳玲奇便笑道:“尉迟大人单独请客,难得难得。”

    王志调侃:“他的心头肉落在你手里,肯定要想办法讨好你啊。”

    岳玲奇小幅度摆摆手:“哪敢哪敢,尉迟大人别生气才好。”

    尉迟文单手放在桌上,一手举杯,抿了口酒,嘟喃:“现在谁都知道于若菊是我的人了?”

    “这不就是你弄的吗?”王志和岳玲奇异口同声,闹得满城风雨的难道不是您老人家?

    尉迟文挑唇:“那就好。”

    这样她就彻底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他懒洋洋扫了眼王志:“太子殿下找过你们吗?”

    “找过啊,太子殿下那天还亲自来我这了一趟。”王志用筷子挑着面前的菜,夹了块自己喜欢吃的。

    尉迟文猛的皱起眉头:“他怎么不来问我?”

    “那会儿你一看就在气头上,谁敢惹你,天王老子都得让你三分。”王志轻笑。

    岳玲奇来了兴趣,问:“太子殿下一点不怪罪尉迟大人吗?”

    王志幽幽叹气:“两个人和亲兄弟似的,能怪罪吗?我在想,有天他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把牛平安宰了,太子殿下都是帮他藏尸的那个人。”

    岳玲奇再度打量桌对面的尉迟文两眼,也吃了一口菜:“于姑娘这次是真的飞上天当凤凰了。”

    王志:“岂止是凤凰,我都怀疑尉迟这家伙是不是疯了,还是被那姑娘下了蛊,以前也有女人啊,从没这样过。”

    “我只是放在了明面上而已,大王以前不比我争的更凶?”尉迟文也好奇:“问你个事,太子殿下怎么和你说的?”

    “我帮你说了不少好话。”

    “嗯?”

    “我说,尉迟这次怕是认真的,收心了,真的想要成家了,”王志故作语重心长,小口咀嚼着肉:“太子殿下还和我说了你姐姐的事情,你姐姐那边得知这件事后,恨不得从哈密赶过来,亲自为你们主持大婚。”

    尉迟文追问:“再没了?”

    “没了。”

    “没评价于若菊?没说她很漂亮?适合我们尉迟家什么的?”

    “没,”王志摇头,学了铁喜的语气:“只说你吧——大鱼大肉吃多了,所以喜欢小菜清粥。”

    尉迟文翻了个白眼:“无聊。”

    听到这,岳玲奇也笑出声。

    没从那套出姐姐对于若菊的具体看法,尉迟文丢开了这个话题,把重点挪回今天的关键人物,岳玲奇身上。

    尉迟文敛着睫毛,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头也未抬,“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嗯?”岳玲奇望向他。

    尉迟文又加了酱油:“我想替于若菊赎身。”

    王志也是一惊:“干什么?于若菊现在不是挺好。”

    尉迟文拌搅着粒粒分明的饭,眼睛清澈分明:“你们只想用她赚钱,虽说也可以顺带完成了她想做的,但你们真以为有人会对外面的闲言蜚语毫不在意?”

    “文无第一,谁都是这样。”王志接过丫鬟添的茶:“不被人说点流言蜚语,都不敢说自己有才华。”

    尉迟文把筷子搁回去,分析道:“于若菊她,不应该和银钱绑在一起。”

    年轻男人的面庞上,逐渐显现出一种只在官场上出现过的,威逼压迫感:“作为她的男人,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把她送到更能实现她才华的地方?”

    岳玲奇诧然,但还是飞快调整好表情,为彼此铺台阶:“尉迟大人你开玩笑吧。”

    “没啊,”尉迟文耸耸肩,随意的小动作,面上却不带一丝随和:“你野心太大了,岳玲奇。这次的事,是解决了,但我知道,一定会有下一次。”

    岳玲奇噤声,在此之前,她始终认定,尉迟文遇到于若菊以后,已经变了,加上东京城这个大染缸,让他变得不像哈密人,更像是一个会妥协的大宋人。

    没想到……

    尉迟文又撑住脸,眼神却一刻都没有离开岳玲奇:“你可以继续捧她,但不允许再有类似的事情。”

    “不然我……”他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下嘴角,语气浮离:“这个东京城离了谁都能转,无论是我,还是你。”

    尉迟文端起面前的瓷杯,挑眉:“可以吗?”

    两个字,一杯酒,是他最后的通牒。

    岳玲奇思忖片刻,终是自嘲一笑。

    心中轻叹,女人抬杯与他碰了下,清脆一声,表示同意。

    …………

    月初,整个牛家村的地契都落在了哈密商会手中,银钱一分不少的发到位,牛家村在三天内人去楼空。

    这个曾经古朴而生机的小村庄,终要迎来结束。

    人类为了安居乐业,赋予一块土地崭新的生命和意义,又毫不留情地将其摧毁,只为从中开垦汲取更多的财富与价值。

    力工们来拆村子的那天,于若菊特意回来了一趟。

    她太久没到这里,住在盛源酒楼别苑的这些天,风雨动荡,家人和朋友不是没找过她,小厮找过她很多次,有娘亲,也有弟弟。

    只是普通的见一面,寥寥几句就离开。

    她一家,彻底在东京上了户籍。

    于瑞兆告诉她,说哈密商会安排的很好,他们这些人在东京城都有了保障。

    想着这些事情,于若菊深吸一口,大步走进村子,停在自己家门前。

    于若菊凝眸看了片刻,拿起一旁的小铲子,把一棵草连根带土挖起,她只身而来,其实就是想做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刨出一株,于若菊手指头已经沾了泥,拎着那枝干,正无处安放之时,

    一个花盆突然被递到她眼前。

    于若菊回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惊讶之余,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

    两人对望片刻。

    男人抖抖袋子:“看什么呢,不放进去吗。”

    于若菊这才醒神,接过去,把草放进花盆里,进而才问:“尉迟文,你怎么过来了?”

    “不知道,可能因为你在这,我的脚自己就跟来了。”尉迟文耸肩,回得似乎有理有据。

    于若菊轻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尉迟文垂眼瞄瞄她手里的小树:“喜欢就拿回去,到时候种到院子里。”

    “好。”

    两人并排漫步,朝外走。

    “你怎么过来了。”

    “前面不是说过了吗。”

    “……好好说话。”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

    “真的?”

    “其实是去你盛源找你,你不在,才想到你在这。”

    “我以为你过来看拆房子的。”

    “这种小事需要我亲自来看吗……”

    来到村口,于若菊陡然一顿,望向一个方向。

    尉迟文循着她视线看过去,只见几十个人并排立在不远处的田埂上。

    俨然都是牛家村那些,之前被他讽刺过的老人们。

    尉迟文想换一条路,结果被于若菊扯回来,“需要吗?”

    “我过去不合适吧。”尉迟文冲那边扬下巴。

    “你在这等我就行了。”于若菊说了一句,朝着那群老者走去。

    没出去多远,于若菊停下了脚步。

    因为那群老人,突地一齐跪到了地上,伏身磕头。

    他们年岁已高,动作也是徐而不急,却更显虔诚与悲伤。

    他们只是一群连家乡都保不住可怜人。

    老人们相互扶持着,颤颤巍巍起身。

    王大人也在当中,他拄着拐杖,另一手,似乎在抹泪。

    于若菊鼻尖变得异常酸涩,也是这一刻,她的眼睛突然被一只手掌盖住。

    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手的主人已经闪到她面前,把她拉向自己。

    一道黑影,严严实实遮住了之前一切。

    “别看了,”尉迟文的声音很淡,也很温和:“都已经过去了。”

    …………

    当天下午,于若菊去了趟西水门边,牛家村来东京的人,基本都住在这里。

    尉迟文也寸步不离送她过来。

    “你不去忙事情吗?”于若菊看他。

    “我不能忙,这种时候我要是忙了才要出事。”

    “什么意思?”

    尉迟文认真回:“我如果忙起来,就说明幽云十六州那边的战事出问题了,大宋需要哈密更多的帮助,这不是好事情。”

    真的是正事,于若菊就不吭声了:“这地方是你给他们安排的?”

    “对。”尉迟文微微颔首:“买他们地契的钱,正好够买这里的屋子,不想住进来的,拿着银钱离开东京城也行。”

    “所以其实就是把钱从左手换到右手了?”

    “说的不错。”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一间屋子门口,于若菊叩门,没两下,就被人从里边打开。

    是于瑞兆,一见于若菊,年轻人露出惊喜的表情:“姐!”

    “嗯。”于若菊往里走。

    随后瞥见尉迟文,他又兴冲冲唤道:“姐夫!”

    于若菊皱眉,拽住这小子后衣领:“你怎么回事?”

    “不就是姐夫吗?”于瑞兆眨巴眨巴眼。

    尉迟文含笑点头。

    此时,于母也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

    因为和尉迟文曾有过冲突,他的身份又摆在这里,所以于母有些局促不安,手不断在围裙上边搓,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尉迟文并没有让她尴尬太久,主动上去打招呼,让她先去忙。

    锅里的汤饼正在滚动,于母也借着尉迟文的话离开。

    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于瑞兆率先打开话题:“姐,没想到你词写的那么好,曲谱的也好,早知道这样,我以前就让你替我也做首词了。”

    “替你做什么?”尉迟文好奇的问。

    “什么都行,我看过我姐替姐夫你写过词,所以我也想要。”

    “没兴趣。”于若菊冷冷淡淡。

    于瑞兆耸肩,他也习惯于若菊的这个态度,其实,他今天看到尉迟文后,就一直憋着一些话,所以才在这没事找事,少年人的冲动,让他再也憋不下去了:“姐夫,我想问你个事。”

第八十章 铁心源对大宋的影响

    尉迟文双手放在桌面,瞥他:“你说。”

    今天来这里时,这个画面就在他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了,不管是于母也好,于瑞兆也好,还是那个从未见过的于父也好,不想从他这里讨到好处才奇怪。

    于瑞兆话到嘴边,却正好接触到于若菊扫过来的目光,于是赶紧闭住了嘴。

    于若菊想要说什么,却被尉迟文拦下了,拍拍于若菊的手,对于瑞兆使了个眼色,等后者了然的点点头,才收回目光。

    这件事过去,于瑞兆一边为两人倒水,一边像个讨喜包子一般说话。

    于母熬了一锅肉汤,快好了,将柴火扑灭,回到屋子,直说:“若菊你好久没回这里了。”

    “忙。”于若菊睫毛微动,只回了一个字。

    于瑞兆狗腿子地附和:“对啊,姐姐忙着呢。”

    见她余光都不撂给自己,于母嘴唇抿了一下,有些心酸:“知道你忙。”

    “在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到底担心女儿,于母又问。

    于若菊回:“什么都挺好的。”

    “肯定不错,”旁边窜出一个清亮声音:“有我看着她呢,没人敢欺负她。”

    于母:“……”点头:“是是,劳尉迟大人费心了。”

    “别客气,都是一家子人,不用这么客气。”尉迟文保持着微笑:“我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再无下文。

    于母想要打破这种凝重的气氛,又开口问:“我那边汤炖好了,给你们盛两碗吧。”

    “好。”

    “不用。”

    前一个尉迟文,后一个于若菊。

    两人互看一眼,试图统一口径:

    “不用!”

    “好。”

    于若菊忍不住瞪他一眼,尉迟文笑着摇摇头,表示和自己没关系。

    哈哈,于瑞兆被逗得笑出声。

    连于母都微微牵了下嘴角,回身去了厨房。

    僵硬的气氛顿时得到缓释。

    于母端着两只热气腾腾的碗出来时,于若菊没忙着拿汤匙喝,而是从怀中布包里取出了一张纸。

    她将纸递给于母:“娘,你看一眼。”

    于瑞兆好奇地凑过去。

    女儿的举动总是这般出其不意,于母不认识字,装模作样的看了看,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只问:“这是做什么?”

    于若菊抿唇一笑:“我现在做的事情你们也清楚,以后我回这里的次数应该会很少很少,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有些东西,我觉得应该现在就说好。”

    她措辞微妙:“我在这里面写的很清楚了,从今往后,我会为娘还有爹送来银子,以及上面的具体数额,如过没有其他意外情况,我们就按照这上面写的来做,今天之所以尉迟文也来这里,就是为了做个见证。”

    她好似一个毫无感情的人,条理清晰又疏离冷血。

    尉迟文也没料到,于若菊回来竟只是为了和自己爹娘划清关系。

    他不是碰巧来的吗?现在怎么成她的帮凶了?

    不过,也无所谓。

    思及此,尉迟文抬起头,微笑的看着于母。

    于母有些怔忪,声音也浮着:“你不是地契卖的钱都给我们了吗?”

    于若菊目光冷静:“也许有用完的时候呢,”她又问:“爹欠的债还清了吗?”

    于母点头:“还清了。还余下不少呢。”

    尉迟文也跟着颔首应和,“应该的,哈密商会一向童叟无欺,做事公平地道。”

    其余三人看向他:“……”

    “这个事情最好今天处理好,我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于若菊又说。

    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男人,被儿子,被女儿这样逼迫,于母早就已经麻木,转身往房间外走去,让人去找于父。

    于父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于若菊就目光定定地盯着她。

    于母一一陈述原委,沉默少刻,她转身离开屋子,将空间让给其他人,留下一具“你们不要吵架。”

    于若菊停顿两秒,选择主动开口:“娘和你都说清楚了。”

    她现在一声爹都不想叫,因为这个人没当过一天她爹,现如今已经将扯破脸皮,就更没必要了。

    于父的声音不像过去那般沉闷沙哑,整个人看着比以前精神了许多。也许没了赌债的牵扯和倾轧,他也终于重见天日,可以重新活一次了。

    “把东西拿回去,不需要。”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

    于若菊一愣,回:“没有这个,就算你们来要,我绝对不会给你们一文钱。”

    “我们不用,”于父字句坚定,不带分毫哀叹妥协的意味:“我知道,你现在硬气了,有后台了,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那我就把话放这,家里不需要你,我也不会再管你要钱。”

    于父冷笑:“你别忘了,你到底是老子生的,你的脾气,老子也有。”

    ……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于若菊盯着于父离去的背影,面色发冷。

    她发现,这个她恨了二十多年的老人,一直都想从她这里扳回一局,并且他也做到了。

    为这个残破不堪的家,她拼了十多年的命,如今终于摆脱枷锁,可以为自己好好活着了。

    她以为,她能够居高临下,看着曾经一次次将她压在地底下,折磨自己的爹,看他变得像蚂蚁一样渺小,像接上的乞丐一般可笑。

    可是,这个结果没有出现。

    她深吸一口气,脚步也向前挪动了一分,试图朝正在离开的男人呐喊,挑衅:来啊,有本事你继续将我踩在脚底下啊……

    但这个老人不屑和她多说一句话,负手离去。

    他简单地扭转战局,让他从“将被抛弃者”,瞬时成为先放弃她、变成身居高位的一方,付出的,仅仅是未来可以从她身上讨到的好处而已。

    血脉这种东西真可怕啊,也许,她真的要感谢这个男人。

    没有他的传承与逼迫,她身体里也许不会有这么多强硬的自尊心出现,不断聚集,变得强大,最后让她焕然一新。

    “他说不要。”于若菊深吸一口气,看向她的娘亲。

    “我知道,我都听见了,”于母大概已经控制不住眼角瑟瑟的心酸和萧索,只得垂眸,把那张纸推回来:“若菊,我们真的不需要,你好好过你的日子。”

    于母凝视着于若菊,眼底有泪光烁动。

    她像要把一生的遗憾和希望都寄希望到这个女孩身上,希望她活出她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样子:

    “若菊,我的女儿,好好活着。”

    …………

    回去前,于若菊和尉迟文二人,还意外撞见刚从集市回来的张小七。

    两个老朋友,虽然一段时间没见,再见也没什么陌生感。

    一起去茶楼坐了片刻,谈天说地。尉迟文反倒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其实,大概一个多月前,于若菊就想放弃自己在汤饼店的所有收益,以后店里的所有收益都归张小七所有。

    张小七完全不同意,却到拗不过于若菊的固执。

    所以她前阵子知道于若菊出事后,张小七用本来应该分给于若菊的那些银钱,偷偷找了很多街上的浪人和乞丐,让他们在街头巷尾里竭尽所能地拆牛平安伪装,还于若菊一个清白。

    而于若菊也猜出了是她,在牛平安找她的第二天,就得到了与自己猜测完全一致的答案。

    她及时制止了张小七,后者也很听话,从此作罢,再没插手过这件事。

    所谓心有灵犀,都是几十年年积淀下来的友谊。

    虽然之中曾有过矛盾分歧,但彼此这一生最放不下的姐妹,依旧只有对方。

    得知此事的尉迟文,也忍不住私下和别人表扬赞叹,声称必须给张小七一些便利,比如给她的汤饼店换一个更大的门面,换一个人流更多的地方,甚至直接将她的汤饼店变成哈密商会的指定集会地点。

    下一秒又气急败坏,居然是牛平安那个混账东西当初一声不吭的把于若菊丢下不管了?

    这人必须付出代价!

    又有些侥幸,还好那人不是什么东西,于若菊才能变成他的所有物。

    两个女人彼此无言。

    当晚,于若菊没有回酒楼了。

    她在很多人暧昧的眼神里进了铁家院子,两人一进房间就开始接吻,彼此慰藉。

    ……

    尉迟文把于若菊搂在怀里,手指在她的头发上游走,爱不释手。

    抚摸了会,尉迟文没来由想到了哈密国牧羊的大草原,不禁感叹:“野马。”

    “你是骑士还是我是骑士。”于若菊风轻云淡问。

    尉迟文:“靠!”

    他感觉自己的男性尊严被挑衅了。

    刚要把她捞回来再战个一场拼个你死我活分出成败胜负,女人已经披上衣服,一个利落的翻身下床,离开了房间。

    扑了个空。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尉迟文挠挠头发,也换了衣服,来到院子里的果树下。

    两条腿都搭在小桌子上,一名下人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尉迟文不耐烦的点点头,让下人请人进来。

    来的人叫岳云,也是哈密国的女商人。

    尉迟文觉得哈密国的女商人特别多,很多人甚至还有参军的想法,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来自铁心源。

第八十一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铁心源自从无意中在赵婉面前说了句,女人能顶半边天后,全哈密的女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还有很多大宋的女人想往哈密跑。

    他和这个女人的关系还算可以,平日简单也会点头寒暄几句,但今天,不得不说,来的真不合时宜。

    尉迟文见人进来,“在这。”

    “尉迟大人。”那边传出柔和的女音。

    “干嘛……”尉迟文拖着尾音,敷衍应付。

    “你在干嘛?”

    “我什么都没干。”

    女人灵动地转着眼睛,撒着娇:“我想看看那于若菊,好不好嘛。”

    “她不一直都在酒楼,你想见了自己去不就行了,”尉迟文根本懒得多看这个女人:“随便看,没藏着掖着。”

    “我想看私下的。”

    “那没戏。”

    “听说大王也挺想看一眼。”

    “那就等我回哈密的,不用他说,我也会带到他面前的。”

    尉迟文懒洋洋往外蹦着几个字,将腿放下来,从盘子取出一个枣放进嘴里。

    “让我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

    “这么跟你说吧,人现在很忙,而且也不是一般人能见的,”尉迟文将果核吐出去,把于若菊说的天花乱坠仿佛已经是大宋第一女文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懂吗?”

    尉迟文叹了口气,看向她:“人家现在所有身心都放在了词曲上,我这个时候带她见你们,有你,就有别人,到时候她都没空做自己的事情了,然后就会埋怨我,胡思乱想,严重影响我的心情。再说了,谁知道你们这群人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到时候惹人家生气了还不是得我来解决?”

    说到最后,入戏极深,似乎已经处在受委屈的状态了。

    “……”

    岳云默然几秒。

    “她就在那间房吧?”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水声了。”

    “你耳朵真灵。”

    “赶紧走。”尉迟文使劲摆手。

    “行吧,”岳云沉吟着:“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

    于若菊从屋子里出来,摸着还未干的头发,远远瞄了尉迟文一眼。

    男人正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枣子,笑眯眯。

    “出来了啊?”他看向她。

    于若菊擦着头发,点头。

    尉迟文勾勾手指:“过来过来!”

    于若菊皱眉:“怎么了?”

    尉迟文咧着嘴,眼睛里倒映着星辰:“我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于若菊走过去,在他旁边坐定,尉迟文敛了笑,一只手帮她摆了个姿势,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到底什么事情?

    女人摸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能保持着姿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彼此大眼看小眼,谁都没有说话。

    于若菊愈发困惑。

    此刻,于若菊才留意到,墙角似乎有个人,正目光灼灼盯着她,手下不断画着什么。

    这叫有意思的事情???

    刚要发作,尉迟文当即把她摁回去,对着墙角的那个人毫不犹豫的说道:“好了没有?没好也该都记下了吧,赶紧走,回去画完再交给我,对了,要2份,画的好了,重重有赏,画的不好,有你好看!”

    紧接着,他就挥手示意那个人赶紧走。

    “你让人给我画像?”于若菊难以置信地问。

    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

    “尉迟文!”于若菊罕见地不淡定,从椅子上弹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男人眉宇间顿时笼上忧愁:“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家大王非说想要看看你的样子,可我短时间回不去,大王又不能来东京。”

    “错了就是错了,”他哐啷一下,四仰八叉倒回椅子上,作英勇赴死状,眼睛紧闭,两瓣唇虚弱地翕动:“随便你怎么处理。”

    于若菊敛睫注视他良久,气极反笑。

    她往房间里走,只摔下一句恶狠狠的,

    “你等着。”

    一会儿,于若菊回来,坐到椅子边,简洁地喝令:“站起来。”

    躺在椅子上的男人,继续装死,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于若菊的话。

    尉迟文左眼悄咪咪眯出一条缝,女人一动不动。但他知道,她在看自己,还看了许久。

    “你不起来了?”于若菊语气淡然:“我有东西给你。”

    “不是拳头或者菜刀吧。”尉迟文还是有点害怕,毕竟头一回见于若菊如此激动。

    “不是。”

    “确定?”

    “确定。”

    尉迟文这才小心撑起了上身,他迅速在胸前挡了个枣子作盾牌防卫,好随时应对突发意外。

    那挫兮兮的小样,于若菊移不开眼地观察,憋不住,忍不住笑了。

    见她莞尔一笑,尉迟文心也跟着放下来,他把枣子丢进嘴里:“到底什么东西啊?”

    于若菊收了些笑意,把手里的红色锦盒递过去:“送你的。”

    没来由的受宠若惊,男人眼睛眨了好几次,才伸手接过去:“送我东西干什么?这花纹,是咱们哈密商会的珠宝?我记得不便宜。”

    他一边说,一边弯着唇,打开那盒子,看清楚里面东西后,男人旋即怔在原地。

    是一枚戒指?!

    而且还是一对戒指!

    这个平日里,总没什么正行,又在外界形象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在这一刻,脸上竟然出现了尴尬。

    从来没见过男人这种表情,于若菊只觉,仿佛回到了初识那些天,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他的反应让她很满意,于若菊静静地笑着:“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家大王在哈密送给王后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对戒指,还说,戒指代表彼此永远不会分离,虽然你那会儿说你无所谓,但我想,如果真的无所谓,你就不会说了,所以我用我赚到的第一笔钱,给你买了这个。”

    尉迟文有点懵。

    在于若菊面前,他可能真的和平时不一样,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比如现在,他就有一种,就算现在死了,也没有遗憾的感觉。

    他一眨不眨注视着于若菊,她穿着素净的衣衫,悄然坐在那里,静如月光。

    她也望着他,目光一动未动。

    尉迟文放低呼吸,抑制自己狂跳的心脏。

    他下意识问:“你的意思是,愿意嫁给我为妻?”

    于若菊莞尔:“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不对啊,尉迟文条件反射似的,露出思考的表情,寻思于若菊的深意。

    于若菊始终平静,等待他的反应。

    他才迅速取出那个戒指,一边回忆着铁心源说过的话,戴到自己的手指上,一边嘟囔:“戒指我收了,但这次不算。”

    于若菊愣了一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但下一刻,是他毫不犹豫的口气:“这种事应该由我来做才对。”

    于若菊露出笑容。

    尉迟文瞥了眼于若菊手里的戒指,嘀嘀咕咕:“太素了,不行,回头我得准备两个好的。”

    于若菊板起脸,去捉他手,“觉得太素就还给我。”

    尉迟文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退开好几部,笑眯眯的,回望于若菊,怎么可能还回去,他到死都不会还给她。

    …………

    三个月后,于若菊收到了来自成都府一家酒楼的邀请。

    这家酒楼算是成都府最大的几个酒楼之一,东京的风吹到这里后,他们一面大力宣传自己家的才子才女,一面也邀请像于若菊这种已经在东京城有些名气的女词人为自己打响招牌,招揽更多客人。

    于若菊在东京城真正有了名声还是因为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有个小丫鬟特别喜欢她的词,借着一次机会,请于若菊帮她写一副词,于若菊问出丫鬟的名字,思考片刻,用丫鬟的名字做了一首词。

    很多人都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因此于若菊的名字一下响彻东京城。

    于若菊写的词不算很多,其中有三首词曲在东京城最为著名,写的是春夏秋。

    很多人问于若菊为什么唯独没有写冬,于若菊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只有尉迟文知道为什么。

    因为冬是单独写给他的,纪念他们的相识。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水到渠成了,唯一的问题就是该在哪里举办大婚,不过这个问题也解决了,无论是尉迟文还是于若菊,都认为哈密是个好地方。

第八十二章 突袭

    耶律楚齐进犯侵犯大宋,大宋猝不及防,边军连战连败,一直退到真定府才扼住颓势,而经过短暂的修整后,由都尉尉迟渊率领大军向辽军发动反击。

    无论谁看来,这都是一次名震天下的机会。

    尉迟渊是名很有能力的将领,在边境与辽军大大小小交手数十次,骁勇善战,战功卓越,手里又有新式火炮与火枪,先前的溃败只是被辽军打了个出其不意而已。

    当尉迟渊出战后,确实遏制住了耶律楚齐的进攻,新式火枪与火炮对辽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就是因为如此,看到了胜利就在眼前,中大夫蒋进先便按捺不住了。

    新皇将立,此时不把握住机会,更待何时?

    蒋进先跟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往关外,刚出发之时,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回到东京时万民迎接的场景。

    可走了两日后,他就有些受不了。

    他只是一介文官,何曾受过这舟车劳顿之苦,当下便有了退意。

    谁都想在新皇面前挣个功劳,所以蒋进先的外甥刘宇看到后,便一直劝说蒋进先,要是现在回去,别说功劳,一旦尉迟渊参上一本,怕是以后的前途都没了。

    蒋进先觉得有道理,如果自己没来便罢了,但人都来了,这时候走,名声就全毁了。

    大军从真定府出发,而后至洛城,终到安宁县。

    此时的安宁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城中的守军损失很大,辽军也损失惨重,尉迟渊看到援军到来了,大喜过望,先是见了蒋进先,而后将前线的所有事情全部汇报上去。

    蒋进先并没有觉得可怕,侄子刘宇却有些害怕了。

    他是想借着舅舅的官职混些功劳,现在一看,眼前到处都是死人,活着的人也和死了差不多。

    听说辽军这次倾巢而出,这仗还说不上谁输谁赢,当下便找到蒋进先商量离开,等东京的禁军来了再一同前来。

    蒋进先也没有上过战场,被这一幕彻底吓到了,再临时整理出来的府中思考片刻,心里也打了退堂鼓,至于他心中的顾虑,也被能言善道的外甥刘宇一一打消。

    若是尉迟渊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就成功了。

    可尉迟渊哪里看不出蒋进先的打算,军国大事竟然如同儿戏一般,堂堂一方大夫如此行事,让他无法接受。

    于是,带着一群部曲逼迫着蒋进先不准撤。

    蒋进先已经被战场的肃杀之气下破了胆,根本听不进去尉迟渊的话,依旧要走。

    尉迟渊很清楚蒋进先这种做法对军队士气的影响有多大,就算不考虑这些,贸然撤退,被辽国的骑兵咬着,恐有全军覆灭之危险,所以怎么都不同意。

    在安宁,两个人彻底撕破了脸皮。

    这里不是真定,蒋进先也拿手握兵权的尉迟渊没有办法,当下便趁着夜色带领着几千人马悄悄离开。

    当尉迟渊等人知道的时候,蒋进先早就跑的远远的了。

    士大夫成为了逃兵,奇耻大辱。

    不过战争还是要打下去,尉迟渊重新收编了蒋进先带来的人马,而后整顿安宁的防务,伺机而动,寻找战机。

    辽军仿佛是知道了安宁来了援军,迟迟没有进攻安宁。

    而此时蒋进先带着自己的外甥刘宇一路往真定回,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到底还是没有回到真定,而是在距离真定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名曰倘若前线不测,可以再此接应。

    话是这么说的,几千军士谁不知道蒋进先是怎么想的,士气低落萎靡。

    辽国大军不约而至。

    刘宇看到了辽国人的骑兵,也是惊慌失措没有一点章程,领军的将领倒是早有预料,临危不乱,立即下令后部转前部进行阻截,其余部队继续坚固营寨。

    在营帐之中,蒋进先已经没了刚来时的意气风发,多日的行军早就让他精神疲惫,现在又被辽国人的兵马围困在这里,十分慌乱。

    尉迟源不愿意撤军,他又是偷偷逃跑,所以身边的武将根本不多。

    领军将领做了相应的安排,追来的辽国骑兵不过几千人,和自己这边差不多,只要趁着地利拒守,辽国人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困守在影宅已有两日,蒋进先之前获取功劳的想法已是荡然无存,现在只想回到真定。

    根据将军的报告,辽国人的骑兵后撤了。

    这一下子,他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而刘宇也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绝对不行,此时千万不能再行撤退,不然被辽国人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王勇,难道你也要跟着尉迟渊学,仗着有兵权便要抗命吗?若是尉迟渊率领大军一起回真定,这些辽国人怎么敢追上来,现在若是再不走,等到辽国的援军来了,我们这些人拿什么守,就靠一些破木头马?”站在一旁的刘宇指着王勇的鼻子怒斥道。

    蒋进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的营寨只是匆匆筑城,根本抵挡不住辽国大军。”

    王勇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可曾想过后果,在安宁时,大人要退,尉迟渊将军之所以不退,就是怕出现此刻的情形,这段时日的行军,咱们这几千人马的士气早就消磨殆尽,拒守一战,还有些许生机,可若是此时离开这里,被辽国骑兵追击而上,士兵无战之心,定会成溃败之势,到时候,不用我说,大人也懂。”

    “危言耸听,此时不退,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快些撤军。”

    蒋进先还是选择相信刘宇,对于王勇的劝诫置若罔闻。

    他肯定相信刘宇啊,自己这个外甥虽然年纪不大,却有急智,自己能走到今天,他在背后出了不少主意。

    “王勇,下令撤军。”蒋进先看着王勇数道。

    王勇脸色变了又变,再去看看周围,只能叹息领命。

    刚刚修筑好的工事,士兵们还没有休息一会儿呢,就传来撤退的命令。

    当下兵卒们都开始抱怨了。

    “上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子淋了一路的雨,好不容易喘口气,现在腿都是软的,还跑,往哪跑,早知道这样,老子就该留在安宁不走了。”

    “别抱怨了,上面的大人们让我们走我们就走,让我们停下我们就停下,不要有那么多的废话,祸从口出呐,快走吧。”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们去安宁不就是要干那些辽国人吗?这两年传的风风雨雨,像是要把辽国灭了一样,怎么现在看到辽国人还是要跑?”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

    在一片怨声载道中,宋军放弃了刚刚修缮好的工事,继续朝着真定的方向进发。

    只要进了城就安全了。

    不过在大雨中,慌乱行军的宋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后方战马奔腾。

    一名士兵看到了在黑暗中冲出的辽国骑兵,高呼一声:“辽国人来了,辽国人来了,迎敌,迎敌。”

    后队的士兵开始抽出自己的武器列队迎敌。

    新式火器同样因为大雨的缘故,没办法点燃引线,无法使用。

    仓皇组成的方阵被辽国骑兵轻而易举的冲散,而后辽国骑兵如入无人之地,肆意斩杀宋军。

    宋军组织不起来半点像样的反击,到处都是宋军痛苦的嘶吼声。

    溃败。

    蒋进先早就六神无主,而刘宇也是慌乱不已,两人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不断大喊着救命救命。

    王勇倒是正在组织反击,可此时宋军军心涣散,士兵只想逃跑,阵型也不复存在,将令根本就传不出去,即便传了出去,也无人理会了。

    王勇心中恼怒之际,看到在蒋进先身边还在咋呼的刘宇,胸前一口闷气无处施展,手持长矛,拽着刘宇,口中高呼:“谗言小儿,拿命来。”

    “饶命,将军饶命,舅舅救我,舅舅救我。”刘宇不断求饶,可王勇又岂会理会。

    一矛刺透刘宇心脏。

    刘宇瞬间瘫倒在地,而在一旁的蒋进先眼睁睁的看着王勇用枪杆一次又一次砸到了刘宇的头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他已经吓傻了。

    “大人,好自为之。”

    杀死刘宇后的王勇,朝着蒋进先轻蔑一笑,便手持长枪冲入了乱军之中。

    蒋进先身边的其他人在这个时候再也拿不出章程了。

    有人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拦住蒋进先,也有人后悔没有跟随尉迟渊一起留在安宁。

    不过此时后悔也晚了。

    王勇从侍卫腰间抽出长剑走到他身边,跪下身去:“大人,好自为之。”

    说罢,起身大步离开营帐。

    蒋进先看着侍卫的背影,嘴巴上下颤抖。

    “我,我不能死,我还有大好的前途,怎会死在这里。”蒋进先到了现在也没有认清局势,还想着尉迟渊能得到这里的消息,率兵出来救他,就算不为救他,将这些辽国骑兵消灭也好啊,顺手救他就可以了。

    其他侍卫叹了一口气,纷纷长刀出鞘,离开了营帐,然后一抹血迹就出现在了营帐上。

    这一幕让蒋进先惊恐至极,瘫坐在了地上,感觉双手有些湿润,举起来一看滴滴答答的,竟然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第八十三章 叫门

    大帐里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咬牙冲出去搏杀,当然也有些人惧怕死亡,想要从乱军之中逃脱。

    周围人的死的死跑的跑,呆在蒋进先身边的人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他一人瘫坐在刘宇的尸体旁,瑟瑟发抖。

    一个辽国的骑兵冲了过来,想要了结了蒋进先的性命,却看着他手中没有武器,并且穿着也像个宋军的大人物,便将其俘获,献给了辽军。

    耶律楚齐看到蒋进先后,又看到他潮湿的裤子,笑的前仰后合。

    当下带着蒋进先立即离开。

    而周围有驻军的地方都知道在真定不远处发生了一场遭遇战,战事未明,再加上连天的大雨,形势不明,讯息不能第一时间传递。

    远在安宁的尉迟渊也察觉到了辽军大军的动向,派出骑兵进行了阻截。

    辽军不想局面变成两面夹击的状态,当然不愿意与宋军缠斗,只留小股军马殿后,便返回了大营,而从捕获的辽国人口中得知蒋进先的情况。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前方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东京。

    京师得知宋军大败,一名士大夫都成了辽国的俘虏,一时间阴霾沉沉。

    整座皇宫也被蒙上了一层灰暗,不少官员被辽国压迫这么多年,本就恐惧,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直接生了一场大病。

    早就说过,不能和辽人打,打不过的。

    实际上此时的赵祯也是没有一点章程。

    前线发生了什么事情到现在都不清不楚,只知道吃了一场败仗。

    虽然知道辽国强大,收回幽云十六州很艰难,但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人家先打过来了。

    而等了四五个时辰后,辽国的使者便来到了皇宫,先说他们无意与大宋开战,是大宋狼子野心,要求将铁喜交给辽国,其他条件之后再谈。

    大殿之上,赵祯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

    朝会之上已经开了半个时辰,一名士大夫只因为说了一句错话,已经被拉出去砍了脑袋。

    朝堂乱作一团,坐在龙椅之上的赵祯沉默了半天,便准备带着铁喜离开。

    铁喜却摇了摇头,反而对赵祯说:“皇祖父,我知道你想等他们吵出一个章程再来,但此时却不行。”

    他倒是不怕大宋真把他交出去,就算不考虑哈密的反应,单是他此刻仍然是一国储君,大宋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赵祯看着铁喜认真的面庞,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大臣们都知道赵祯心里还是想打,但辽军威风正盛,大宋又被压制了这么多年,骨子里还是透着怕。

    韩琦刚想站出来说点什么,却被赵祯打断。

    “废话就不要说了,直接说现在该怎么办。”赵祯不耐烦的说道。

    辽军打来的太突然,韩琦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周章,只能跪下来先谢罪。

    赵祯看到这一幕,表情更加不耐烦了。

    经过最初的慌乱后,众人也都开始了正式议事。

    “辽军来势汹汹,我军却还未做好接战的准备,尉迟渊那里也情况未明,臣,臣的意思是,不如先行南迁……”

    林家栋的这句话说出了大部分官员的心声。

    前方战事不明,宋军也未集结大军,若是辽国大军携胜势席卷而来,到时候的东京拿什么拒守。

    不如先行南迁,等宋军集结完毕,做好准备,带时候携带新式武器重新北上,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林家栋的话说完后,纷纷有官员上奏同意,一时之间又是乱糟糟的。

    “妄言南迁者当斩。”韩琦怒吼道。

    “韩大人到底是何居心,现在战事不明,一旦前方失利,后果如何,韩大人很清楚,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林家栋冷哼一声。

    这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让韩琦当即说不出话来。

    诸多的官员纷纷跟上斥责韩琦。

    正当韩琦气的满脸涨红,王志本轻飘飘的说道:“辽国还是以前的辽国,但大宋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宋了。”

    韩琦听到王志本的话后,松了一口气,他虽然这会儿没有什么头绪,但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立刻就能把所有事情理清楚,并做出布置。

    腐儒!

    韩琦恼火的瞪了一眼周围大小官员。

    听完王志本的话后,官员们也都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王志本在皇帝执政初期就一直在朝堂之中,虽然很少发生,但这些年屁股下的位置稳稳当当,谁也不会真把他的话当没听到。

    他的话在赵祯心中也是有一定分量的。

    韩琦看向赵祯,想让赵祯出言支持自己,可赵祯虽然面无表情,却眼神迷离,乃是无主之表现,辽国威压这么些年,就算是赵祯,真到决战的时候,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韩琦左顾右盼,就是不敢跟自己对视,可能他们都是想着离开吧。

    实际上这样做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但付出的代价有些大,大宋的半壁江山相当于拱手送人。

    ”我觉得王大人说的在理,皇祖父,前方战事未明,就代表我们也不一定已经败了,辽军虽然突然进犯,我们准备不充分,他们未尝不是如此,尉迟将军经验丰富,一时半会儿败不了。”

    赵祯没有说话,铁喜再次开口说道。

    大臣们听到后都有些惊讶,不知道是铁喜自己说的,还是赵祯示意的,毕竟这些年朝会,铁喜虽然经常旁听,却很少开口说什么。

    赵祯听到铁喜的话后,微微松了口气,而后说道:“想出什么对策了吗?”

    韩琦一听赶忙说道:“首先应当下旨封赏尉迟恭,治蒋进先的罪,同时派出斥候,弄清真定的具体情况,几方禁军也应当尽快聚集。”

    尉迟恭在帖子里也说了蒋进先的情况,虽然不少文官认为尉迟恭抗命在先,但更多的人还是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蒋进先身上。

    倘若尉迟恭听了蒋进先的话,怕是此刻真定都已经不保了。

    “准。”赵祯想都没有想便说道。

    赵祯也知道接下来的仗还是要有人打,这时候寒了武将的心,到时候仗谁来打?

    “老夫可以当任此次战事的主将,杨怀玉为副将,有便宜行事之权。”

    “准。”

    大宋这边紧锣密鼓布置的时候,辽军也没有停下。

    尉迟恭所在的安宁一时半会儿拿不下,局面陷入僵持,耶律楚齐便上奏,要求皇帝起倾国之兵,一举灭掉大宋。

    等待期间,耶律楚齐也没闲着,大军分为三路,第一路攻击大同,第二路攻击罗辑,第三路攻击宣化,而最重要的安宁是由他亲自率兵围攻。

    至此,辽宋两国战争是全面展开了。

    可此时的宋军也不是过去的软柿子,历经西夏之战,又全面配发了新式火器,大宋边军骁勇善战,对于辽国人也不如之前一般恐惧,战争打的是有来有回。

    辽国人损失惨重,战斗之心渐渐疲弱,而送也是如此,在尉迟渊的指挥下,死守安宁,并未得到较大战果。

    正当筹划休战之时,却来了战国,斩杀宋军近万人,还俘虏了一个士大夫。

    这可是对宋军的一次完胜,而且还借此完成了对安宁后方的渗透,辽国军士气高涨,打进开封府的心思重新升了起来。

    一个汉人此刻就在辽军营帐之中。

    耶律楚齐高坐主位,皮肤悠黄,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他擦拭着自己的弯刀,静静的盯着在下首的张永。

    “大王,攻击安宁之时,可带上蒋进先,让走在最前面,若是宋军听从了,我大辽国勇士便可兵不血刃的夺得安宁,随后拿下真定,即便他们不听从的话,也可振奋我军士气,扰乱他们的军心。”

    耶律楚齐听完张永的话后,放下了弯刀,轻笑着说道:“这个计谋正合我意,就由先生你去跟蒋进先说,让他先给尉迟恭写一封信,把我们的条件都加上去,若是不写的话,本王就带着他去城墙下,到时候生死难料。”

    他正在策划对安宁的攻击。

    实际上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一个地方,就是开封。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将边疆重镇一个个拔去,顺利成章的兵临开封府下,到时祖辈的荣光将在他的手中重现辉煌。

    真正属于大辽时代会重新降临。

    当然若是不将宋军边防重镇打残,绕道直奔开封,也能达到战略目标,可却将后背留给宋军,若久攻开封不下,有陷入腹背受敌之危险,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在调集军力,这半个月内,都没有再次策划进攻的军事行动。

    蒋进先坐在一个帐篷中,看着帐篷外的戈壁,双眼失神,再也不复春风得意的气度。

    张永带着两名辽国军士走了进来,稍稍整理了一番桌面,便铺好了纸张,而后张永又开始研墨,看着坐在那里不愿意搭理自己的蒋进先,冷冷的说道:“蒋大人,大王说了,让你给安宁的尉迟恭等人写封信,让他们献城投降。”

    蒋进先听完后一言不发。

    “蒋大人,大王可说了,要是你不听话,便将你捆起来,走在攻城时最前面,大人这等人才,若是这样死了,也太过可惜了。”

第八十四章 打个招呼吧,蒋大人

    蒋进先叹了口气:“你们高看我了,我即便写了又有什么用,尉迟恭等人在安宁的时候都不听我得话,才让我落得这个下场,何况……”

    说到这里,蒋进先脸色狰狞,如果尉迟恭听话,带着几万大军与自己一起返回,辽军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袭,他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何况什么,你难道自己以为自己还有别的什么用吗,我奉劝你一句,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些武将这么瞧不上你,你在安宁之时,都敢忤逆,现在沦为了阶下囚,说的话他们更不会听了。

    不过,尉迟恭是这样,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在真定这么长时间,我不信你没有一些心腹,给他们写信,让他们献城。”

    真定的守将文远是他的心腹,战事爆发的时候,文远只是知道有战事在附近爆发,但并未出兵救援。

    一是局势不明,辽军围困住宋军后,并未着急进攻,而是盯着真定,若是真定出兵,便立即攻城,二是真定对于大宋来说太过重要,守住真定就是守住大宋的门户,一旦丢失,满门抄斩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蒋大人你在想什么呢,快些写啊,只要你写了,你再大宋的荣华富贵,再大辽一样可以拥有。”

    张永在一旁不停的催促,而蒋进先也没有任何起身的打算,张永冷哼一声:“将他拽到这里来。”

    两名辽国军士得到命令后,径直走到了蒋进先的身边,他们可不管你读书人的身子骨,将其从椅子上拉起,强行将其拖到了案前,将笔交给了蒋进先。

    笔刚到手上,蒋进先便将其丢在了地上。

    “你少骗我了,写了这种东西,我哪还有活路在。”蒋进先恶狠狠的盯着张永。

    张永看着蒋进先得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惊怕,虽然蒋进先此时是阶下囚,可是上位者待久了,自然有一番气势在。

    张永后退两步,而后看向两名辽国大汗说道:“既然他不听大王的命令,打的让他听。”

    蒋进先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名辽国大汗一拳头砸在了腿上,他痛呼一声,瘫倒在地,而后一名大汉又是一脚揣在了蒋进先的肚子上。

    蒋进先疼痛难耐,发出痛苦的吼叫。

    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知道了自己身份的转变,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他已经是阶下囚,性命都掌握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看着在辽国人拳打脚踢下的蒋进先,张永的病态心理得到了满足,他在投奔大辽之前,不过就是一名落魄书生,没想到有朝一日,连蒋进先这种大人物,也会落在他手上。

    大人物又怎么样,拳头打在身上也知道疼,也知道恐惧害怕。。

    不,他还不如自己,他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他来大辽的时候,可是随时准备去死的。

    “哈哈哈哈哈,蒋大人,你再大宋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老老实实的写,就不用再受这般苦楚。”张永制止了两人而后冷笑不止。

    此时的蒋进先蜷缩在一起,就跟街头的乞丐一般无助。

    看着蒋进先的这番模样,张永受用的紧,心情也好的不知一点半点。

    “我晚上的时候再来,若是你不写,到时候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次一样那么简单的过去了。”

    张永说完之后便带着两名军士离去。

    蒋进先在地上躺了许久后,才缓缓起身,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清醒许多,看着放在案子上的纸张与滚落在一旁的笔,他有了些许的动摇,可动摇之后,却是坚定了起来。

    写不得。

    他只要一天不写,辽军攻不下真定城,他就还有机会活着,一旦写了,他可不认为辽军真会保他的荣华富贵,大宋更是不可能再接纳他。

    开封府。

    自前方消息传来后,开封府中的百姓官员,皆如惊弓之鸟,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辽国的铁骑会突然出现在开封府下,每日都有南逃者。

    韩琦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下令全城戒严,全城百姓不允许外出,并且自京师周围各县府收拢乡下的百姓入城,坚清壁野,将粮食也都运送到了城中,准备随时供大军所用。

    韩琦接手全城防务后,经常率众视察士兵军营,倒是没让军营中出什么岔子。

    外出传令的战马从早到晚都没有间断过,粮草甲胄武器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进入开封府。

    各地得军队,纷纷向开封府集结而来。

    辽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开封府已经聚拢了整整二十万可战之军,并且后续的援军还在源源不断的到来。

    随着援军的到来,低沉的士气渐渐高涨起来,整座开封府已经成为了一个大一号的军营。

    皇宫中。

    赵祯躺在御书房的椅子上,旁边站着的是铁喜。

    而韩琦正在汇报开封府防务。

    开封府已有军马二十万,在各勤王之军支援开封的时候,都带着各自的口粮军械,对于开封府来说,没有后勤的压力。

    安宁还在手中,真定等重镇也做好了迎敌之准备。

    在辽国此时已聚集将近五十万可战之兵将,但还没有发动对边疆重镇的进攻,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汇报完以后。

    “韩大人当真是国之柱石,短短几天就将一切打理的条条有序。”铁喜看着韩琦半笑着说道。

    赵祯点了点头说道:“国之柱石。”

    韩琦听完后,行礼谢恩。

    辽军在这个时候,也终于做足了准备,幽云十六州处已经集结了十六万军马,决对入侵大宋。

    在辽军看来,此时的大宋就如同一处到处漏水的破船,只要稍稍经历一点风浪,就会船毁人亡,自己便可以拿下开封,完成大业。

    可接下来的战事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发展。

    蒋进先的劝降书没有写,也落得个随军出征的下场。

    安宁城。

    尉迟渊,郭子梁,秦方等守将齐聚一堂。

    共有二十余名大小将军在此,等候消息。

    “快马来报,辽军率领十六万军马朝着我们安宁而来,众位将军觉得这场仗该怎么打。”尉迟恭坐在主位,看着两侧的将军们开口说道。

    “将军,末将认为辽军军力正盛,士气高涨,我们应该避其锋芒,据城而守。”郭子梁说道。

    ”末将有不同见解,辽军先前获了大胜,骄慢之心已起,我们应该趁着他们攻城阵型还未形成之前,对其发起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秦方有不同的意见。

    实际上二人所说的都是有可能的。

    “两位将军说的有理,不过是按照秦将军所说的部署,太过冒险了,现在开封府震动,支援很快就能到,所以我们不宜再生事态,为成大事,我们的打法应该保守一些,拒守不出,避其锋芒,亦可让辽军部更加的骄慢,找准时机,再行反扑。”尉迟恭轻声说道。

    现在安宁城中的兵力根本不下辽军得军队,即便是硬碰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安宁守将秦方在安宁府中可是被辽军压制了快一个月,此时看着安宁中的军马越来越多,才会说出这样的军事部署,但正如尉迟恭所说,现在的大宋经不起失败,不输就是赢。

    “末将都听将军的,粮草器械已经从京城到了安宁,我们可无后顾之忧的和辽军在这安宁城打上四五个月,我们能挺得住,辽军可挺不住。”一名副将略带笑意的说道。

    手头有粮,心里不慌。

    当韩琦接手北方防务后,就不断的将粮食器械运送到了安宁,真定,做足了持久战之准备,而于辽国相比,辽国的后勤便显得十分虚弱,注定不能再安宁城下耗费太多的时间。

    辽军的军队连绵数里,首尾相接,浩浩荡荡的开赴到了安宁城下。

    城头之上,众人看着远方的连绵数里的辽国大军。

    宋军一般攻城,会率先使用火炮,或投石机对其城墙轰炸,当然,哪怕是现在的新式火炮威力也不够炸毁城墙,只能够起到压制性的作用,再配合其他工具一起攻城。

    宋军完善的攻城流程相比,辽国人就显得落后很多,他们曾经辉煌过,无非便是云梯等常规物件。

    对付一个小县城还算可以,可对付现在的安宁就有些不够看了。

    众人都能想到接下来的画面。

    辽军的方法就是驱逐百姓先去冲击城墙,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会让自己人上,此时宋辽之战已经打了许久,周边的百姓早就跑的跑,逃得逃,最有效的策略注定起不到什么大气候。

    这个时候进攻安宁,就是真正的硬碰硬了。

    但辽军却是志得意满,毕竟自己与大宋开战一月多俩,战果还是很显著的,相信自己这十六万大军不日便可到达开封府下。

    辽军在中军营帐之中,而蒋进先就在其身后,被绳索绑住双手,双腿也被紧紧的束缚在了马背之上。

    “蒋大人,去,给你们的大宋的将军们打个招呼吧。”

第八十五章 攻城

    辽军说完后,张永便牵着蒋进先的马朝前走去,而身旁也跟着十几名辽国骑兵。

    离得较远,守军们也只是看到有一小队骑兵从中军中脱离而出,朝城墙的方向走来。

    众位将军对视一眼,心有不妙。

    是什么人呢?

    “看上去是蒋进先,他们不会以为这样我们会开城门吧?”郭子梁问道。

    其他人一阵大笑,一名副将说道:“末将可以带领一支骑兵出城,当着他们的面将蒋进先的头颅砍下,好告慰六千将士的在天之灵。”

    尉迟渊摆手拒绝:“为什么要杀他?辽军既然有这个想法,就让他们做,让辽国养着他,还能多耗费一些辽国的粮草。”

    其他人听完,哈哈大笑。

    张永牵着马匹,慢慢的靠近安宁城。

    “蒋大人,待会见到了众位将军,你应该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吧,只要辽军得到了安宁,你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张永边走边嘱咐。

    蒋进先对此并无回应,看着越来越近的安宁城,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就在一月前,他身处安宁城中,还是所有人的顶头上司,可一月后,他在城外,已是敌军的俘虏,进攻安宁的敲门砖。

    命运的转换就是那么奇妙,不管你接受或是不接受,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会改变。

    看到蒋进先不说话,那张永又开口说道:“蒋大人也不要想着城中的人会将你救走,咱们身后跟着的骑兵事先可都收到了命令,若是城中的人不安分,就将你就地斩首。”

    “蒋大人,相信我,那一定是很疼的。”

    “大宋大着的呢,一个安宁,一个真定对大宋来说根本不足挂齿,只要辽国得了这两地,你想回去就能回去,不想回去,也可以留在大辽,我们还会让人把你的家眷接过来。”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护城河边,也能够看到辽国城墙上宋军武器的锋芒。

    数万的宋军都将目光转移到了蒋进先一行人身上。

    郭子梁想都没想,弯弓射箭。

    这一箭险些射中了正在说话的张永,可惜被拦了下来。

    张永的脸色很不好看。

    进攻安宁之前,张永可还抱着幻想,若是自己挟持着蒋进先就为辽国兵不血刃得到了安宁,真定等边塞重城,一定会在辽国受到重用,到时候进入皇城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同。

    人家根本不管你蒋进先是谁。

    这我回去该怎么给耶律楚齐解释。

    张永牵着马灰溜溜的回到了中军。

    “大王……”张永如实禀告刚才的情况,心中已是惊恐之极,耶律楚齐不会认为自己没用了,一杀了事吧。

    辽军听完张永的话后,脸色不变:“一点犹豫都没有?”

    张永不敢说话,耶律楚齐也不管他,直接起身,走出帐篷,上马。

    “攻城。“

    鼓声大作,辽国兵挥舞着弯刀,抬着云梯大声喊杀着朝安宁发起了冲锋。

    对付这种高大城墙,骑兵若是再骑马冲锋的话,就是找死。

    最先的是步卒,攀登城墙之用。

    后阵是弓箭手,等到了射程范围内,就弯弓射箭压制住城墙上的宋军。

    辽国的战法很简单,先是用投石车,朝着城墙发射火石,进行一轮压制,而后在驱逐其他种族的军队攻城,等到了最后,才有精锐的辽国骑兵进行收割。

    可时代变了,他们想要找回过去对大宋的压制力,就必须要先付出血的代价。

    骑兵们骑着马,看着朝着安宁城蜂拥而至的辽国军队,心中没有豪情万丈,相反有些惶惶不安。

    攻城战就是一场拿士兵生命去做赌博的战争。

    辽军行军颇为老练,他知道利用蒋进先去影响宋军士气的事情并没有做到,他们与宋军还是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就看谁先扛不住了。

    尉迟渊是守城的总指挥官。

    “击鼓迎敌。”在其命令下,鼓声开始响起,帅旗不断的在城头摇晃,发出信号。

    宋军士兵在鼓声之下,看着黑压压的辽国攻城大军,心思稍定。

    ”火炮。”

    辽国攻城兵马已经到了火炮的攻击范围了。

    帅旗不停挥舞,将这个信号传递给了城中操纵火炮的军队。

    偏将看到后,大喊道:“发射,发射。”

    的威势飞出了安宁城,径直的朝着辽国攻城军马砸去。

    城中安装了4座火炮,和二十多个投石器。

    数百块石头和跑断带着烈焰,砸到了辽国大军之中。

    每一块炮弹和石头的砸下,便有几十名辽国人死于非命。

    第一轮的火炮攻击后,顿了一会儿,第二轮的火炮打击又到。

    辽国兵虽然都有了胆怯,可哪有回头箭,只能踩着同伴的尸首不断的前进。

    只能迎着那杀伤力极大的火炮继续冲锋。

    火炮不用休息,但炮弹不够用。

    等到第三轮的炮弹发射结束后,在偏将的指挥下,士兵们纷纷穿戴好了脱掉的盔甲,拔出长刀等着将军们的第二次命令。

    若是用上了他们这数万人,也就标志着城墙上的战斗宋军已经有些顶不住的局势了。

    付出巨大伤亡后的辽国军队,弓箭手也到了攻击范围内,他们纷纷弯弓射箭,想要压制住城头的宋军,可却受到了宋军弓箭手的攻击。

    一轮密集的射击下,便有数百名辽国兵丧生,辽国兵惊慌一阵后,才开始朝着城中射箭。

    将军旁边的亲兵们纷纷竖起盾牌护在尉迟渊等人的前面。

    万箭齐发,像雨点一般打在安宁城的城墙之上。

    宋军早就做好了守城的准备,盾牌之物也准备的充足,纷纷举起盾牌挡着箭矢。

    鼓声又变。

    举起盾牌防守的士兵没有其他的动作,但躲在盾牌之下的宋军开始了新的一轮的攻击,有些宋军拿着新式的火器朝着正在渡过护城河的辽国兵发动射击,也有些宋军弯弓射箭。

    宽大的护城河,只能用云梯从这头放下,固定在护城河的那头,而后攀爬着过去。

    在火器的攻击下,有数千辽国兵受伤掉进了护城河中。

    受伤且掉进了护城河,与死亡无异。

    辽国人精于骑射,弯弓射箭之能力要比宋军好一些。

    对于城墙上的压制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

    四五千辽国步卒终于靠近城墙,将云梯固定在了城墙之上后,便开始朝城墙上攀爬。

    这个时候的辽国兵都是举着盾牌,箭矢火器这时都失去了效果。

    在上面的宋军也开始用起石块。

    石块庞大的重量与冲击力,对付他们特别有效。

    不断的有辽国士兵被石块砸中,从云梯上掉落。

    在城墙上的宋军也没有闲着,用手里的铁棍撬着云梯的固定在城墙上的铁钩处,只要有了些许的松动,宋军便能将云梯整个推下。

    在万众齐心的防御下,这轮攻击仅有有数百名的宋军中了辽国人的箭矢,有的当场死亡,有的却依偎在城墙边不断的呻吟。

    随着战事的进行,第一个辽国兵也登上了城墙。

    不过刚刚站稳,便被事先准备好的宋军就地挑杀,尸体被当作石块,扔向他们的同伴。

    辽军看着攻城的惨状,又接着发动了第二波的攻击。

    数以万计的辽国兵接着往安宁城涌去。

    辽军要一鼓作气拿下安宁。

    辽国对大宋已有一场大胜,就要再接再厉,只要拿下安宁,便可无后顾之忧的朝着镇宁推进,并且辽国各部也会对这场大战充满信心,竭尽全力的支持辽军对辽国的战争。

    这一场仗,大宋不想败,可这场仗,辽军却想赢。

    看到新的一轮辽国进攻后。

    尉迟渊也是临危不惧,继续下令,投石机准备投石,帅令传入城中后,士兵们又将刚刚穿好的甲胄脱掉,运送石头,捆绑绳索。

    “砸死他们,最好一个都别活。”一名士兵恶狠狠的说道,而后举着长刀朝着绳索砸去。

    炮弹已经打光了,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投石器了。

    绳索断裂后,被整个挑起,巨大的冲击力让火石飞跃出了城墙吗,径直的朝着辽国军砸去。

    轰——!

    火石砸落的声音响彻在战场之上。

    被这巨石砸中可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数百枚石头从城中飞出带来的威势让辽国冲锋的士兵看到,皆是害怕不已,可他们没有选择,只能低着头,继续朝安宁的城墙处跑去。

    这第二轮进攻,较之第一轮进攻还要猛烈。

    而辽军的后军弓箭队也遭到了补充,箭矢源源不断的落在城墙上,或是安宁城中,给宋军造成很大的伤亡。

    而第二批的攻城辽军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奔赴到了安宁城下,他们举着盾牌开始沿着云梯朝城墙上爬去

    有了第二波辽国兵的支援,顿时第一波的辽国兵又士气大振,奋力拼杀。

    有的被石头砸中掉落在了城墙下,疼的呻吟打滚,有的刚刚爬上城墙,便被宋军用长枪挑了下去。

    这是辽军第一次这般不计后果的攻城。

第八十六章 安定攻防

    郭子梁对着身旁的尉迟渊说道:“将军,这辽军怎么打的如此凶猛。”

    “这应该不是辽国的主力军,辽军用起来也不会心疼的,他不心疼,却有其他人心疼,我们只要坚守住两拨辽军的冲锋,到了第三次的时候,辽军就打不下去了。”

    “到时候我们是否可以派遣骑兵冲杀一波。”秦方在这个时候又说道。

    “不,不行,之前说了,一切求稳,不求大胜,只求不败。”尉迟渊立刻说道。

    这秦方到现在还想着跟辽国军队硬碰硬。

    尉迟渊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这场战斗再晚一年开始,我等都不会打的这么畏首畏尾,可与辽军好好拼杀一番,可此时,唉……”

    这些年的修养,此时的宋军真实的战斗力不比辽国人差多少,再加上他们精湛的火器,甚至还要强于辽国人。

    问题就是,炮弹不够,子弹不够。

    加上这些年对辽军败多胜少,再没有绝对优势前,绝对不可以冒险。

    弄不好就是亡国,谁敢大意,只能选用最稳妥的守城方案来打。

    辽国军气焰嚣张,可宋军也是丝毫不遑多让。数百门投石器不断的吐出石头,打在了辽军后军弓箭队中,给辽国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与干扰。

    而此时最先的辽国兵已经登上了城墙,各处城墙上都有了白刃战的发生。

    喊杀声漫天。

    “杀光这些混账,把他们杀光,接下来就轮到咱们去打他们了。”

    “妈了巴子,谁允许你爬上来的。”

    战鼓声,叫骂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声声不绝。

    而秦方拿出自己得铁锤,屏退身边的亲兵,朝着就近的辽国兵而去,亲兵怕将军有失,也追了上去。

    对于秦方的举动,尉迟渊等人并没有制止。

    而此时辽国军的后军弓箭手停止了放箭,将弓弩背负在了后背,抽出自己的弯刀大叫着朝着安宁城而去。

    全军压上。

    城墙的防守是有章程的,扔石头的就要一直扔石头,射箭的就要一直射箭,即便是有辽国兵冲了上来,你也不能临阵脱逃,自有专门的部队对付这些登上城墙的辽国人。

    局势一片混乱。

    从一个缺口处不断有辽国士兵攀登上来,而宋军却在城墙上,疯狂的挤压辽国人的空间,有的人死了,后边的人就会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而辽国人也是如此。

    他们到了城墙上后,就是要先守住这个突破点,守住空间就能够让更多的同伴登上城墙,换句话说就是守住这一块缺口,就能获得胜利。

    不过宋军也知道这一点,悍不惧死的将辽国人所占领的空间给消磨干净,而后补上这个缺口。

    一名辽国兵刚刚爬上城墙,便被身旁的秦方一锤子砍在了头上,半个脑袋都被砍砸的面目全非,掉落下去。

    “来人,这里速速补人。”郭登高喊道。

    而后便有几十名宋军重新堵住这个缺口,撬动云梯,搬起石头继续砸向辽国兵。

    城墙上的宋军奋勇杀敌,将登上城墙的辽国兵又打了下去,一个个缺口被补上,可在辽军的猛攻下,一个个缺口又重新被打开。

    双方在城墙上开启了惨烈的白刃战。

    向上攀爬的辽军看到自己同伴的尸体都一个个丢了下来,皆是心生畏惧,动作也稍稍慢了一些。

    他们慢一点,城墙上的辽军得到的支援就少,便渐渐落了下风,随着他们渐渐落了下风,死在城墙上的辽国兵就越来越多。

    宋军将缺口补着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辽国兵突破的速度却是赶不上了。

    城墙上的战斗越来越少,而正在攀爬的辽军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纷纷朝下撤去。

    此时攀登上城墙的辽国人已经再也没了支援。

    一个个辽国兵从城墙上被扔了下来,不管活的还是死的。

    “辽国人退了,辽国人退了。”

    一名宋军注意到了城下的情况,便高喊道。

    杀红眼的秦方在斩杀一名辽国人后,便看向了城下,果不其然,辽军再往后撤,整体队形杂乱不堪。

    他咧开嘴大笑两声。便挥舞着自己的锤子朝着另一名辽国人砍去。

    大宋现在很少有武将会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了,因为一个将军是整支军队的主心骨,若是将军冲锋陷阵,死在了乱箭之下,那整支军队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秦方就是这些时日却是压抑的狠了,才会亲自下场。

    尉迟渊看到辽军后撤,接着下令投石机运转,而数百枚石块也是不断的轰击着辽军。

    撤退的时候,辽军便有数千人丧生。

    整座安宁城就像是一头会吞噬生命的野兽,即便吞噬了上万的生命也不会得到满足。

    辽军看着后撤的辽军,眼神渐渐迷离。

    “大王,让属下带本部人马攻城吧。”耶律楚齐帐下的大将兀赤哈儿拱手道。

    耶律楚齐摆手拒绝。

    “现在还不是动我们本部人马的时候。”辽军拒绝了兀赤哈儿,而后命令大军后撤散十里。

    看着撤退的辽国军队,宋军不断的发出欢呼。

    而尉迟渊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耶律楚齐确实有本事,若是在第二波进攻进展不利的时候,直接发动第三波的进攻,确实会对安宁城的宋军造成很大的压力,可若是第三波进攻也不见成效,那么辽国之前所获得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辽国能压制大宋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一仗,宋军阵亡一千三百多人,受伤不计其数,而辽军则丢下了四千多具尸体,现在还没躺在安宁城下痛苦呻吟等死的也有上千人,双方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辽军想让安宁的宋军早一点出来跟自己决战。

    只有这样辽军才能进一步的推断出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可现在的宋军如缩头乌龟,不愿与辽军进行大决战。

    是付出巨大伤亡,顶着各个方向的压力继续猛攻安宁,还是撤退,放弃这次大好的机会,这让耶律楚齐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

    当一个人无法做出判断的时候,别人的意见就显得很重要。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个个人影黑着脸从辽军的营帐中走了出来。

    他们虽然都屈服于辽国的武力统治之下,但在

    若是跟着辽军在安宁获得不到好处,又损失了很多壮丁,那自己的部落在那片土地上注定无法生存下去。

    辽军的脸色也不好看。

    营帐之中现在只剩下了兀赤哈儿一人。

    “大王,休整一日后,我亲自督战进军安宁。”

    “现在还没有到这个关头。”耶律楚齐缓声说道。

    兀赤哈儿带兵督战,如同自己一般,若是兀赤哈儿都无法拿下安宁,那自己受到的压力就会更加大,这支由很多部落组成的庞大军队也会不受节制的四分五裂。

    “可是……”

    辽军摆手制止了兀赤哈儿接下来的话。

    这也是辽军于宋军最大的区别,他们虽然都尊辽国的国王为共主,听从辽国的命令,可他们又是单独的同属关系,要让他们部落的勇士在安宁城下送死,他们定是不服。

    耶律楚齐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但想了片刻后,自己这个冒险的决定就被否决了。

    这时门外的守卫来报。

    张永来了。

    兀赤哈儿脸色很不好看:“那个明人又来干什么?”

    在兀赤哈儿看来就是因为张永这个汉人在旁的撺掇,才让辽军下了大举进攻安宁的决定。

    “兀赤哈儿,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从这个汉人的口中能够获得的信息很多,而他比我们更加了解宋朝的情况,更加了解此时宋军是怎么想的。”耶律楚齐说完之后。

    听完耶律楚齐的话后,兀赤哈儿面色微变。

    难道此次出征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安宁,真定这些边疆重镇,而是宋朝的帝都开封府。

    怪不得大王一直对自己说等待。

    原来是有这样一层的深意。

    虽然辽军在征召军队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要拿下宋朝的开封府,可兀赤哈儿与各部首领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出兵的借口,听听就好了。

    拿下开封府,彻底入主中原,这个野心耶律楚齐是第一次在兀赤哈儿的面前流露而出。

    这是一个辉煌的梦想,他们正在朝梦想的道路上前进。

    兀赤哈儿点头应是。

    张永走了进来后,赶忙朝着辽军跪下。

    “大王恕罪。”

    看着跪下磕头的张永,耶律楚齐一改脸上的阴沉,大笑着说道:“张永,你有什么罪需要本王饶恕呢。”

    张永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辽军,而后继续说道:“蒋进先没有用,命令不了安宁的守将,让大王折损了那么多的大辽国勇士,是小人的过错。”

    辽军听完哈哈大笑。

    “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呢,何况这本就是一个锦上添花的计策,成就成,不成也没有影响,张永你站起来说话吧。”

    张永惶惶不安的站起身。

    “现在安宁如铜墙铁壁一般,我等就算是围攻数月,也攻不破这座安宁城,你有什么别的办法吗?”